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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代之是流水潺潺,清幽入心的寧靜。

環境幽靜,不代表羅蘿心裏幽靜。尤其當她聽到府衙兩個字的時候,她的心再次掀起了波瀾。銅鑼寨,徐以雋,哥哥,雪凝姐,還有牢裏的兄弟。

羅蘿望著遠方山黛青黑,遙想銅鑼山,此時此刻不只是什麽模樣,山寨還在不在……

“這個方向過去,應該是銅鑼山,是不是很高?”陸珩見羅蘿一直望著遠遠的山川,所以起了個話題,希望羅蘿可以順著接下去,果然不出所料,羅蘿似乎來了興趣:“你確定那裏是銅鑼山?”

“怎麽不確定 ,我還去過那裏呢。”

羅蘿側著身子,瞧陸珩的樣子,不想撒謊,於是她接著往下說:“你覺得他們可惡嗎?”

羅蘿的眼睛澄澈,是個認真求問的模樣。陸珩說:“人之初性本善。人活一世總有不得已之處,他們雖然被世人稱為山賊,但據我所知道的,他們山賊最宅心仁厚的山賊。他們遇到富人就嫉惡如仇,他們遇到窮人不劫,甚至還倒貼,世人對他們誤解太深。”

羅蘿不知怎的,忽然鼻子一發酸,就低頭,轉過身去,再擡起頭時,迎著陽光,她的眼睛也跟著泛紅,輕聲問:“你怎麽知道這些?”

陸珩聳聳肩答道:“這些年我們綢緞莊的夥計長走那條路,每次平安回來,跟我們說還能賺錢。”

羅蘿心臟宛若被人狠狠揍了一拳。她望著陸珩一字一句:“什麽竟然是裝的?拿人好心當驢肝肺啊,山賊掙錢也不容易啊,深山老林的,比任何人都缺錢好嘛?”

女人心海底針。陸珩有些接受不了羅蘿變化得這樣快。“呃,其實我也說過他們,這樣不好,但他們不聽也不走其他路啊。”

“無恥敗類!別跟我我不想聽。”羅蘿扭頭走了。這種被打臉的感覺,太挫敗了,這些人太可惡,竟然利用她的同情,她硬搶他們還來騙錢了,丫的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竟然好心當成驢肝肺,以後要是能回到山上,她一定要將來往路人洗劫得一幹二凈,連一條底褲也不留!

018

天色漸漸暗下來,是該回去了。羅蘿和陸珩並肩來到高頭大馬前,陸珩本想出手相扶,但不料羅蘿扶著馬背,一個鷂子翻身上去,動作一氣呵成,十分利落。陸珩忍不住問道:“你以前常常騎馬?”

羅蘿意識到剛才不妥,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轉:“呃……偷偷學的,家裏不知道。”

陸珩恍然大悟:“哦。”翻身上馬,兩人騎馬並行。羅蘿將馬兒騎得飛快,並且坐在上面穩穩當當,風在耳旁颯颯作響,羅蘿望著遠方的銅鑼山,心裏不是滋味。

“娘子,你騎慢點。小心。”饒是看得出來,羅蘿馬術了得,可他還是擔心外衣羅蘿從馬上摔下來可怎麽才好。騎馬追上去,陸珩道:“你慢點,這裏雖然是大道,但是土質松軟,馬兒踩空也是常有的事。”

羅蘿只得勒了韁繩,沒頭沒腦問了一句:“陸珩那些被關在牢裏的山賊,官府會怎麽處置。”

陸珩只得沒頭沒腦的回:“聽說三日後會轉囚,到時候會押送到大理寺定案。”

“三日後?”羅蘿眼眸晶亮。如果三日後轉囚 ,那豈不是就能見到囚車裏面的人,羅蘿不再說話,心裏只盼著希望不是哥哥……

回到府裏,一大家子其樂融融,尤其是元安瀾看到小兩口回來,臉上笑出了一朵太陽花。難得一家子都在一張桌子上用晚飯,元安瀾很高興。

大盤子裏有十二只鮑魚,元安瀾給陸寧德夾了一個,又給陸珩夾了一個,她愛死了兩父子,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。就在鮑魚還沒有落在陸珩碗裏的時候,陸珩正要吃青菜,元安瀾不悅道:“兒子,多食海鮮對身體好,補身子的。”

陸珩苦笑的,放下青菜,轉而吃起了鮑魚。不一會兒,陸珩正要喝什錦湯,元安瀾趕緊盛了一碗補湯遞過來:“什錦湯味大,不如補湯來的清淡。”

陸珩只得有放下:“是,娘。”果然接過那碗清單的湯,喝起來。

羅蘿一旁吃著沒吭聲,心裏只覺得陸珩未免太聽婆婆的話了,連吃什麽喝什麽都管得著,耳根子這麽軟。要是有人幹涉,她一定沒好氣,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,太誇張了。

“哎呀,兒媳婦,這個很辣的,這口味也就你大伯母二伯母喜歡吃,你還是少吃啦。”

元安瀾說的辣只是,爆炒的貝柱,蒜瓣紅辣椒花椒滾油爆炒,滋味十足。羅蘿從小喜歡吃辣,無辣不歡,讓她吃清淡,還不如殺了她。

不管不顧的夾菜,說了一句:“我喜歡吃辣。”

也不知道誰發出咦的一聲。羅蘿再次擡起頭時,就發現所有人似有似無的在看她。心裏犯嘀咕,我難道有說錯話了?

元安瀾順遂的日子過慣了,家裏嫌少有人忤逆她的,如此吃飯一件小事,她覺得有必要和兒媳婦提點一下:“兒媳婦呀,婆婆的意思是為你好,女子身體大多虛弱,吃辣影響腸胃,不過既然你喜歡吃,那便吃吧,只要不要有著自己的性子。”

花苔雖然不會說什麽大道理,但話還是能懂的,這實在怪她剛才回嘴回的不禮貌的意思嘛。她趕緊賠不是:“是,兒媳婦記著了。”

元安瀾一口氣終於順下去,到底兒媳婦是個聰明人,一點就透。話題翻篇,元安瀾接著道:“對了,三日後世三年一度的賑災大會,到時候容城所有達官顯貴都回去,以咱們陸府和王爺情分,今天主辦慈善大會的事宜,還是由我們負責。不過呢,到時候各家都會捐東西,大家都想想應該捐什麽。對了,還要要表演節目。我們是主辦方,自然節目是要出的,往年呢是我親自上陣,這次……要不就玉嫻上吧。玉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,一上臺肯定震驚四座!”

羅蘿一聽差點連筷子都掉了,連連說:“我不行我不行。我怎麽能行呢,還是婆婆上吧。”

一大家子還以為羅蘿實在謙虛,都道:“玉嫻你的才藝,坊間傳聞神乎其技,是該讓大家大開眼界了。”

羅蘿心底拔涼拔涼的,不行的,她什麽不會,真正的尹玉嫻才會啊。羅蘿膽戰心驚的用完晚飯,跟陸珩回了房。

總之,現在大家一致決定,將由羅蘿代表陸府出場表演才藝。至於是什麽表演,暫且待定。

陸珩躺在臥榻上吃棗看書。就看到羅蘿在房間裏來回踱步,一刻不得安生。不由失笑:“沒事的,不就表演個節目,不用緊張。”

羅蘿叉著腰幹笑。不緊張,怎麽可能不緊張,她緊張的都快哭了。三日後如果輪到她表演不就穿幫了,在惡婆娘面前穿幫,以她這種小人心思,不殺了她才怪。不行,不行,她要另想辦法。如果有什麽辦法,可以讓她不出席賑災大會就行了。琴棋書畫,樣樣都要手,於是她鬼使神差走到門前,心想著,要不用門把手夾了吧?不行,萬一斷了就得不償失了。於是她有看到桌上的削水果的小刀,腦海裏浮現出自己割肉的畫面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,太恐怖,為了不表演自殘到不至於。羅蘿急得團團轉,這也不行那也不行,可怎麽辦才好。驀地,她瞥見陸珩悠閑地在喝茶。一個完美的主意浮現心頭。

“相公,你餓了沒,我給你煮東西吃啊。”

陸珩一口茶差點噴出來:“啊,我剛吃完,不餓。”

“哎呀,現在不餓不代表待會兒不餓啊。看書很累的,你等著我去廚房給你煮東西啊。”

陸珩連連喊:“娘子不用,娘子?娘子?”然而還是將人喊回來,陸珩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,尤其剛才,她喊了一聲什麽來著?相公?陸珩臉上忍不住笑,一顆棗子甜進了心底。

羅蘿在山寨的時候不常下廚房,或者說根本以不會做菜,甚至連燒火都不會。如此這般到了廚房,不知道該從哪兒幹起。看著墩子,看著刀,一時沒了主意。於是她決定熬一碗湯。湯簡單,除了水就是菜,要不就是放點肉,煮一煮放點滋味進去,湯就好了。

花苔的不常做菜,到可見一斑。切菜不是切,用砍的;切肉不是切,用跺的,總是在她看來能把食材變小就行了。緊接著就是燒火。大柴鍋放水,然後生火。按照她的計劃,她打算在給陸珩短湯的時候將自己燙傷。燙傷小問題,養一養就好了,比割肉強。心裏有了主意,羅蘿心安理得的望竈堂裏放柴火,她不明白為什麽竈膛裏為什麽不見火紅,只見濃煙,嗆得她眼淚直流。

夜裏府裏的護院總會時不時的巡邏,一處不落下,如此有人尋到廚房,聞到濃煙,正巧素香經過,一行人趕忙沖進廚房,就看到來了一張黑黢黢的,全是眼淚。

“少夫人這是怎麽了啊?”

“我……我只是想給相公做點東西吃,你們這種柴火怎麽回事,燒不著啊?”

順著羅蘿的手指看去,素香才知道那束在墻角的柴火為什麽燒不著:“少夫人,因為那是濕的。幹的和濕的放在一起,肯定有煙啊。來人快將夫人送出去。少夫人這兒您就別管了,湯交給我我給您做。”

羅蘿被人‘救’出來,知道自己再無計可施,有些氣惱。她回到房間,把門一關。陸珩起先擡眼晃了一眼,沒看清,再擡眼,嚇了一跳。“娘子,你怎麽了?”

“沒怎麽,湯沒做成,你不用喝了。”

羅蘿心裏鬼火連天,自然沒好氣。陸珩不知道羅蘿是不是黑著一張臉,但能感覺和出門前的態度判若兩人,奇了怪了,剛出去不是還好好的嗎?

羅蘿將自己從頭到尾梳洗了一遍。期間她對陸珩警告不準踏進半步,果然陸珩乖乖連半個腳趾頭都沒有踏進。羅蘿換好衣服出來,陸珩眼睛直勾勾盯著她,準確來說,是胸脯。

羅蘿沒有多餘的話,捂住胸脯,瞪了一眼陸珩示意不準再看。陸珩放下書,雙腳套上鞋子,挪著小步子到床前,一臉討好模樣:“娘子,你睡裏面,我保護你。昨夜你都掉床下了,還是我把你抱上去的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是啊,多虧了我。”

“我不是掉床,我是說你居然抱我。你無恥!”羅蘿一個巴掌扣在陸珩腦袋上。陸珩立刻覺得七葷八素。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,是素香的聲音的:“少夫人少爺,湯熬好了。”

“不要了!”羅蘿小手一揮,掀開被子把自己蓋住,以眼神警告:今夜你再敢亂來,看我不揍你!

陸珩心裏哇涼哇涼的,面對已經睡下的羅蘿很是無力。為什麽他總是抓不到她的心呢。還是他的方法不對?

“少爺少夫人,湯熬好了!”素香有拔高聲音。

這回輪到陸珩不耐煩了:“不要了不要了,姑姑拿回去吧。”

素香在門外聽了,心裏好一頓氣。她辛苦熬了這麽久,竟然說不要就不要了。嘟嘟囔囔端著盤子轉身離開:“哼,不喝拉倒,我自己喝!”

入夜後,羅蘿睡得格外警醒,她對昨晚掉下床的事,忘得一幹二凈,或者說根據不知道。不過陸珩果然守信,說不上床,就不上床。她今天瞌睡少,倒是陸珩那裏,偏廳傳來淺淺的呼吸聲。羅蘿悄悄下床,走到到偏廳 ,借著朦朧的夜色,她看到著陸珩英挺有致的眉眼,即使黑黢黢的也一樣美感。

後半夜裏涼,也不知道冷還是怎麽,陸珩突然翻了個側身,羅蘿嚇了一跳以為對方是要醒了,趕緊貓著身子一動不動,及至陸珩不動了,她才站起來,就見他抱著胳膊,似乎很冷的模樣。

“傻呀。就知道抱枕頭不知道報被子。”於是羅蘿從自己床上抱了床被子,給陸珩蓋上,陸珩嘴裏還在咕咕噥噥說夢話:“娘子,別生氣嘛……”

羅蘿一怔,忍俊不禁。忽然間警覺地陸珩也蠻可愛的。不過,她的確欣賞陸珩身上的特質,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,好比他娘不讓他吃什麽,他果然就不吃什麽;還有不讓她上床睡,他果然就乖乖睡偏廳,然而羅蘿轉念一想,其實陸珩也不是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,他還會撒謊,好比上次騙她是去綢緞莊忙事,結果卻在青樓跟姑娘廝混。她到現在還耿耿於懷。

羅蘿看著夜色中陸珩,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也沒那麽好看,甚至有點像夜叉。隨即了無興趣的上床睡覺了。

019

陸珩睡偏廳的事再次被傳處。

元安瀾氣不打一處來:“昨天不是好好的嘛,怎麽回到家還是各睡各的。到底是怎麽回事嘛!”

大早上的,府裏的人再次被元安瀾叫起來。這回大家有了上回的鋪墊,都見怪不怪了。

陳氏道:“這玉嫻真的太不懂事了,怎麽能還讓自己的丈夫睡偏廳呢?”

李氏道:“是啊,真的太不懂事了。公主,你說她出閣前是不是沒有嬤嬤教她這些啊,又或者是不是他們倆都不好意思?”

元安瀾為此大為頭痛,這點她早想到了:“應該不會,她有娘 ,出閣前這些做母親的都會教女兒的。”

陸寧貴長著血盆大口,連連打了個兩個哈欠,讓人看著幾乎以為無法還原,他說:“要我說,會不會是咱們珩兒那方便有問題?”

這話一出,陸寧貴立刻遭到了元安瀾的毒視:“二哥你離譜了啊。”

陸寧富不嫌火上澆油道:“其實這種事,也是人之常情,之前我就說過的嘛,兩人年輕沒什麽經驗,跟正常。”

陳氏道:“好了,早飯還沒吃,你就醉了。別說了。”說完忙使眼色,因為元安瀾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。李氏也道:“公主,要我說,幹脆找兒媳婦問問吧。看看到底什麽事,怎麽在這兒猜也猜不到癥結所在,還不如當場挑破算了。”

元安瀾沒有反駁,猶豫了一下:“真要問?”

“肯定啊。不光我們問,三叔也要找珩兒問問,雙管齊下,這才能解決問題!”

“似乎,有理。”元安瀾決定了,“好,就照二嫂說的辦,我們去找玉嫻,寧德你去找兒子,咱們今天必須弄清楚怎麽回事,不然這心裏總不安生。”

陸寧貴打著哈欠:“是啊,要是再弄不清楚,以後睡覺都不安生。”

李氏扭頭就是一個顏色,好不容她把公主拍到了馬屁,這邊又來拆臺。“珩兒的事全家的大事。你睡不睡覺重要嗎。”

陸寧德私下拉著元安瀾說,此事其實做長輩的不該插手,兩小口有兩口子相處方式,長輩過多幹預搞不好會適得其反。可元安瀾不聽,她心疼兒子,更想抱孫子,觀音像她已經請回來了,現在就只欠東風了。

陸寧德被逼無奈,只得找來兒子陸珩,極其委婉的道:“你倆分床睡這事,我和你娘都知道了。”

“啊?”

“你別驚訝。沒事的。我就是想問問,你們倆是……哪裏出了問題?”

陸珩聽出來了這話裏的意思,有些難為情把臉一低:“哎呀,爹你想多了,沒什麽的。”

“那沒什麽是什麽,你倆總不能一直這樣吧。你娘哪只眼睛啊,就盯著你媳婦兒的肚子呢。其實我主張不幹涉你們。你們倆才相處沒多久,細水長流才是正經。可是……你們分床睡不是辦法啊。”

陸珩依舊是低頭,偶爾撓撓頭,很不自在:“爹,怎麽說呢,就像你說的,細水長流,我喜歡它,我想好好了解她,並不想急於一時。你和娘是先認識後成親,可我和玉嫻先前並不認識,成親後還得互相了解,就像爹說的,細水長流才是正經,以後日子還長,不急。還有,你跟娘說說,就算我們不分床睡,這生孩子也不是馬上就能生的。”

這席話聽得陸寧德十分汗顏。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,他就不該來問。因為問了也沒法交差,兩口子要先成親後戀愛,這做父母的管不著啊。陸寧德不願再多說,因為他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沒用。兒子雖然表面上很聽話,其實骨子裏挺有自己主意的。

這廂陸寧德詢問無果,那頭元安瀾將羅蘿叫去了上房,美名曰閑話家常,實則打破砂鍋問到底。

羅蘿聽來聽去,就是因為分床的事,所以她避重就輕,不接招,只說自己睡得很死,全然不知道這些。並且很會岔開話題,元安瀾知道羅蘿有些油鹽不進。於是也轉移話題。

“兒媳婦啊,你的才藝節目想好沒?”

羅蘿喝著熱茶,心道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:“哦,玉嫻暫時還沒想好。”

元安瀾的書房墨寶齊全,索性想到一個點子。她走到案邊,鋪上宣紙,道:“玉嫻要不你表演畫畫吧,聽說你的畫的花朵能引來蝴蝶,既然都是自家人,你就讓我們先飽飽眼福吧。”

在場的陸老太太和陳氏李氏也是非常期待,都說試試吧。

羅蘿明明喝著熱茶,卻覺得渾身冰涼。心裏一個個聲音此起彼伏:“要死了,要死了……畫什麽畫,尹玉嫻會畫,可我不會畫啊。”

羅蘿像個木頭,不知不覺就被元安瀾趕到案邊,墨盤裏已經研磨好墨,筆也就置。羅蘿望著一張大大白白的紙,仿佛看到自己一張慘白臉。

怎麽辦,她畫不出來啊。

羅蘿望著白紙不動筆。三個女人也不出聲,以為羅蘿是在醞釀。果不其然,半晌後,羅蘿有些忐忑的拿起筆,貌似醞釀出了一個法子。

她將筆放在擱架上,然後像下了決心似得端起墨盤,在眾目睽睽之下冷不丁倒在白紙上。就在眾人嘩然件,白紙頓時被染了黑色,潑灑的到處都是。

不等質疑聲發出,就見羅蘿陡然貓下身子,順著大滴大滴的水墨使勁吹,墨滴沿紙張留下枯枝般的痕跡。羅蘿腮幫子都吹痛了,還在使勁吹。

四個女人看不明白,全都好奇才女羅蘿到底幹什麽。

其實這招,還是羅蘿在山寨時看葉雪凝這麽幹的。畫出來的東西,可漂亮了。

不過須臾,羅蘿直起腰,揉了揉,舉起畫作道:“婆婆,你來告訴她們這是什麽。”

這可把元安瀾難住了。宣紙上中間一坨墨跡,因為剛才向周圍發散著枝節班,雖美感,倒是十分恣意,只是她的確沒看出來羅蘿畫的是什麽。

元安瀾左思右想,是在看不出來,可又不願意在兒媳婦面前掉面子,猶猶豫豫道:“這應該是一副蟹爪菊吧?”

020

蟹爪菊?

羅蘿根本不知道自己畫的什麽,既然元安瀾說是蟹爪菊,那就是蟹爪菊了。就算不是蟹爪菊,那王八也行。

羅蘿一拍巴掌,目露欽佩,望著元安瀾:“看來什麽都瞞不過婆婆,沒錯,這的確是蟹爪菊!”

元安瀾挺直腰桿,暗暗籲出一口氣,嘴角勾起笑意。陳氏李氏俯身凝神去看,最後只能搖頭告終,末了擡起頭,嘴角悄然掛上了笑。

陳氏道:“原來是蟹爪菊呀,玉嫻畫藝高超,公主也慧眼獨具。不過向來畫作都有詩詞,玉嫻還沒有題詩呢。”

羅蘿的笑容僵在唇邊,偷瞄了一眼毛筆,心道:開什麽玩笑,題詩?她除了‘羅蘿’兩個字會寫之外,其餘一概不知。“題詩嘛,這肯定要由婆婆來了。聽說婆婆是有名的才女,玉嫻也想開開眼吶。”

元安瀾一聽,倒有些難為情,她有推辭的意思,可無奈架不住的熱情,只好勉為其難答應下來。元安瀾一身曳地華服,在地上來回掃了幾趟——羅蘿望著她,貌似感覺到對方在焦慮。

躊躇間,元安瀾豎起一根纖纖食指,是個有了主意的樣子,就見她走到桌案前,執起筆於宣紙上揮灑自如。

羅蘿不識字,所以並不想去湊這個熱鬧。倒是陳氏與李氏湊的起勁,陸老太太也想看看,無奈只得杵著龍頭拐杖去到另外一邊,目光一打到字眼上,陸老太太幽幽念道:“寧可枝頭抱香死,何曾吹落北風中。”

羅蘿驚嘆:老太太竟也識字,真了不起。

“公主不愧是才女,不過片刻便作出詩作,真是好才情呀。公主快跟我們說說,這首詩是什麽意思?”

元安瀾對這些讚美很是受用,所以她意意思思用手絹掩面,卻掩不住她眼角盛滿的笑意:“其實,還好吧。這首的意思是——”

“意思是孤傲絕俗的菊花,不懼傲骨淩霜,旨在堅守自己的節操,寧死也不屈從,絕不將就。”說話的竟然是陸老太太。

元安瀾腹腔一顫,從鼻裏發出一個哼字,笑道:“沒想到婆婆一把年紀,竟對我的詩詞有如此研究,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。”

陸老太太兩手攏在袖中,耷拉著眼皮,安然坐在凳子上,她學著元安瀾那般腹腔一顫,鼻裏一哼:“這是十年前鄰國詩人鄭思肖的詩。”說罷,她慢條斯理的從盤裏撿了個點心吃起來。“說起來,十年前,我們還有過一面之緣。”

陳氏李氏僵住,立刻望向元安瀾;元安瀾望著事不關己的老太太,覺得胸口有點堵。幹咳幾聲,她面無表情道:“你看我幹嘛。本來就是啊,鄰國詩人鄭思肖,我剛才正想說來著……”

羅蘿知道自己終於安全了。然而畫畫這頁剛翻過去,元安瀾便又逮住了她。

彼時,元安瀾顏面被陸老太太狠狠挫敗,弄得有些精神萎靡。確切的說,她現在看誰誰煩,於是在散去的當口,她叫住羅蘿。

“玉嫻啊,大會義演的事就這麽定了,由你替陸府出席。”

“呃……是婆婆。婆婆你好生休息,兒媳先告退了。”

羅蘿出了宜蘭園。還未來得及為自己的機智慶祝,這下好了,本以為烏雲剛剛過去,卻沒想到想到竟然還蓋頂了。

演演演,演個鏟鏟啊。羅蘿一個人滿腹牢騷的往自己的園子走,回園子穿了個月亮門,門裏大有乾坤,假山林立,青蔥大樹,羅蘿順著踏入抄手游廊,一時間竟沒顧及左右。

抄手游廊雕梁畫棟,如同仙境繚繞,羅蘿沒那趣味欣賞,只避開地上的水氹,昨夜下了場雨,不慎飄了進來,弄的地上濕漉漉的。羅蘿找不著路,她只覺得往前走是那麽一回事,往後走也是那一回事。這時,園子小徑穿出來一個人,恰巧跟羅蘿裝了個滿懷,那人手裏的一摞東西頓時撒了一地。

“對不起對不起!”

羅蘿忙將地上的本子撿起來,還給那人,擡起頭一看,是個姑娘只不過是丫鬟裝扮。丫鬟結結實實做了個屁股蹲,從地上起來,惶恐道:“小的不長眼,竟然冒犯了少夫人真是該死 。”

“你別該死的,是我不小心撞了你的。我的錯。”

“小的哪敢怪罪少夫人。”丫鬟笑笑,和羅蘿一起將幾個大本子撿起來:“謝謝少夫人,沒想到少夫人竟然如此熱心腸。”

這倒讓羅蘿不好意思了。“嗨,本來也是我錯了。是我低頭想事情沒看路。”羅蘿將本子放在丫鬟懷裏,摞好。“呀,臟了!”可不是臟了,土黃色的紙面上有毛筆寫的字,此時也被水給漬花了,看不清楚了。

丫鬟犯了難:“糟了糟了。這是內務還是外務的賬本?這可如何是好,讓公主知道了,我就要挨板子了。少夫人,您快幫小的看看,這哪些是內務的賬本。小的從管家那兒出來,這下順序全打亂了。”

“啊……”羅蘿對帶著這個迫在眉睫的要求,十分為難,她仔細分辨紙上的字,奈何她就算眼睛都睜圓了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字啊。羅蘿搔了搔發髻子,為難。可小丫鬟殷切望著她,顯然不肯放棄。“少夫人,快幫幫小的啊。”

羅蘿摸摸鼻子,又前後望了望,她真希望這時候有個誰能過來幫幫忙。揍糙漢子她在行 ,認字可難死她了。

小丫鬟急的臉色發紅,可見少夫人比她還急的樣子,不由心裏生起疑慮:“少夫人,您不會不認得吧?”

小丫鬟此話一出,羅蘿立刻變了臉色:“你這是什麽話?”

小丫鬟趕緊埋頭,聲音小的跟蚊子一樣:“小的該死,小的沒有其他的意思。”

羅蘿麻利的將小丫鬟的賬本分了類,如同下註般,她堅定的指著其中一本道:“喏,這是內務,你照著本子上的字,就能分類了。反正不是內務就是外務嘛。”最後一句,羅蘿說的十分含糊,幾乎只有她聽的清楚。三兩下,羅蘿將賬本分好,重新放進小丫鬟懷裏。

小丫鬟如釋重負,忙向羅蘿道了幾聲謝,麻溜走了,說是怕自己慢了又得錯。羅蘿拍拍手上的灰。老實講,有本模糊不清的賬冊她也拿不準,不過管他的,抱過去自有人認得。如此一番折騰,羅蘿倒是想起回園子的路,園子在抄手游廊的後面,她得往後走才是啊。於是轉了個身,走了。

陳氏李氏在樓上喝茶,相互遞著眼色。

她倆從元安瀾那兒出來後,便來了這個地方。觀林園位於在抄手游廊上方,宛若一個小二樓,上邊尖尖蓋,若說涼亭是也行,屋子也行,只不過沒有窗,老遠就能看選在門上的面金大字‘觀林園’。這處所,乃曾經過世的陸老爺所構思,可俯視半個陸府,不過陸府植被掩映,看全是不大可能,但能看到羅蘿撞翻了小丫鬟,將賬冊瞎分類之事。

這讓陳氏李氏很納罕。

陳氏道:“我剛才沒看錯吧,她把分明寫了一個內字的賬本,竟然歸到了外務上邊兒?”

李氏嗑著瓜子,搖搖頭,顯然對這件事很奇怪:“你沒看錯,那的確是我房裏的賬本歸到了外務。你說咱們這少夫人是怎麽回事,眼神不好啊。”

陳氏腦子回憶著,不由冷笑出聲。李氏不明白就問她:“你笑什麽?”

陳氏將手裏的瓜子殼放在桌子上,拍拍手,眼神裏透著一抹狡猾的晶亮:“我懷疑呀,這尹玉嫻根本不識字!”

李氏愕然:“餵,你胡說寫什麽。”陳氏一揮手:“嗨。就咱們倆在這兒,怕什麽。難道你不覺得嗎?今兒玉嫻那幅畫,打死我也看不出來那是一副蟹爪菊。”

李氏一邊磕一邊問:“怎麽不像,公主就看出來了。”

“笨!玉嫻把她擡那麽高,她肯定說那是蟹爪菊呀。不然說看不出多沒面子。”

李氏仿佛有點明白了:“所以你的意思,公主在不懂裝懂?”

陳氏意味深長一笑:“她那麽聰明,只怕心裏其實跟我一樣也很糊塗。那幅畫哪裏是蟹爪菊,根本就是鬼畫符,毫無美感,你說它像什麽,根本就是四不像。還有你讓她題詩,她題了嗎,還不是讓公主來。說起這個我就想笑,玉嫻跟她婆婆果然一路人,裝腔作勢都不帶臉紅的。依我看,她壓根就不大識字。也根本不會畫畫。”

“大嫂啊。”李氏伸手示意陳氏不要說下去:“人家是尹閣老的女兒,出了名的知書達理,你這會兒說人家不識字又不會畫畫……”李氏嘴上是這麽說,但是心裏卻認同陳氏的畫,因為她親眼看見羅蘿將一本寫著大大的‘內’字,歸在了‘外’的本子上。再糊塗的也不會犯這個錯,更何況還是飽讀詩書的才女尹玉嫻。

“大嫂,你覺著這事兒,咱們要不要告訴公主?”

021

羅蘿回到東苑,陸珩正歪在臥榻上看書,羅蘿在書房經歷了一場驚險,如今乍一看陸珩,她的心肝噗通噗通跳個不停,端起紫砂小茶壺灌了一口,感覺好多了。

陸珩正看的入神,打眼見她回來了,有些意外:“你去哪兒了?我出去了一趟,回來就不見你。”

羅蘿拖著兩條腿,來到榻邊坐下。陸珩覺得她出去了一趟,整個人的精神不似剛才,就問:“你怎麽了?”

羅蘿回頭望了眼陸珩,一笑:“還好,沒什麽。”

陸珩:“沒什麽是什麽?”

羅蘿搔搔頭,決定還是不如實說了:“就是娘讓我過去,大家一起聊了會兒天。順便提了下賑災大會,依她的意思,還是讓我去,但我覺得吧,還是她出馬比較好。”

陸珩兩手一撐,屁股往前一挪,整個人來到羅蘿跟前:“其實這也沒什麽不好啊,你去娘去都一樣。”

羅蘿望著那張湊過來的臉:“不一樣。怎麽能一樣呢?我——”

羅蘿欲言又止,生生咽下半截話——肯定不一樣啊,一個什麽都會一個什麽都不會,她上臺還不讓人笑掉大牙,再則,笑掉大牙是小,她穿幫是大。

羅蘿兩腳收到榻上,抱著膝蓋,像個蔫掉的茄子,嘀嘀咕咕道:“反正我不想去。”

陳氏和李氏在磕掉手裏的瓜子後,商量出結果,倆人立馬去了元安瀾的園子。元安瀾正打算午睡,素香正拔著她頭發上發釵。一面說:“公主息怒,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,不必介懷。”

元安瀾望著鏡子裏的自己,撇著嘴角,顯然還沒從剛才的事中緩解過來。今天陸老太太讓她下不來臺,委實不給她面子。

“以前我還真是小瞧她了,難得懂幾句詩詞就了不起了?你沒看見她那樣,本公主會不知道那首詩是那個什麽姓鄭的嘛,真是笑話。”

素香見元安瀾明明笑著,說話卻是極沖,便不再多言。拔下最後一只發叉,外面有人敲門。

“公主,公主?我是大嫂,你睡了嗎?有件事我們想跟你說一下。”

鏡子的美婦蹙了眉。

素香心領神會:“公主若不想見她們,那奴婢就去回說您睡下了。”

元安瀾不置可否。素香只身便去開門。陳氏李氏殷切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素香,笑道:“真不巧,二位夫人,公主已經歇息了,有什麽事等公主午睡起來再說吧。”

李氏擠上前道:“她睡了?不行不行,這事一定要及早稟報公主。今兒我和大嫂發現了一個秘密,是有關玉嫻的。”

元安瀾彼時正望床榻而去,乍一聽到李氏的聲音,還有兒媳婦名諱,猶豫了下:“素香。那個……讓她們進來吧。”

素香回頭望了一眼,便側身一讓,陳氏和李氏立刻擠門而入。元安瀾歪在軟榻上,翹著小拇指用銀叉子吃水果,她一邊聽陳氏李氏你一言我一語,及至她們說的口幹舌燥說完了,也臉上並未流露任何出表情。反而淡淡道:“說完了?”

陳氏一楞:“啊?哦,說完了。”

元安瀾繼續吃水果,眼皮垂下去:“這點小事也值得你們跑一趟。不就分錯賬本了嘛,不必大驚小怪的。有些人吃飯還得咬到舌頭呢,難不成人家還不會吃飯啊?”

竟然奏報沒有效果,陳氏和李氏面面相覷,有些苦惱,更有點尷尬。

"還有事嗎?“元安瀾擡起頭看她們,”沒有的話,本公主休息一會兒。就留你們了。“

陳氏李氏不好再逗留,就恭恭敬敬跪了安,退了出去。

陳氏出了門,挽著二嫂李氏的手臂,白眼一翻:“所以,我們竟然成了裏外不是人?她竟然不信!”

李氏嘆息道:“來的路上我就覺著不妥了,還跟你說要三思而行。現在公主一定覺得我們多事。哎,早知道不告訴她了。”

陳氏扶了扶腦後發髻,不以為然,邁著小碎步望著腳邊的花花草草道:“拍她馬屁這麽多年,她真當以為咱們願意啊。依我看,這玉嫻就不對勁。既然公主不相信,那咱們就找個機會唄。如果證明玉嫻有鬼,到時候看這個婆婆的臉往哪兒放!”

羅蘿似乎情緒不佳,陸珩就趿拉上鞋子,湊到羅蘿面前。

“娘子,要不我帶出去玩兒吧。”

羅蘿擡起頭:“出去?去哪兒?”

陸珩眉眼一彎,眸子像盛了一捧燦爛的陽光:“逛街,你想逛哪兒就逛哪兒。”

陸珩催促著羅蘿趕緊換衣裳。羅蘿不覺得身上的衣服哪裏不妥,就將就身上一身白藍相見的衣裙出門了。陸珩自然而然牽起羅蘿的手,手上的溫度從指間傳到她的手上,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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